很多翻譯過來的書都帶著一股洋腔調(diào),并且有的修辭出現(xiàn)明顯的問題,很多羅列在一起的翻譯詞語綜合運用,注意保持了原來語言的句式,卻忽略了漢語的句式和修辭,結(jié)果往往成了詰屈聱牙的東西。那么,翻譯的誤譯也就顯露出來。
魯迅在《“硬譯”與“文學(xué)的階級性”》一文中寫道:“但因為譯者的能力不夠,和中國文本來的缺點,譯完一看,晦澀,甚而至于難解之處也真多;倘將仂句拆下來呢,又失了原來的語氣。在我,是除了還是這樣的硬譯之外,只有束手這一條路了,所余的惟一的希望,只在讀者還肯硬著頭皮看下去而已?!倍@“硬著頭皮看下去”不過是一種謙虛的說法,卻恰恰給了批評者梁實秋以口實。梁實秋在《論魯迅先生的“硬譯”》一文中引用陳西瀅的論述:“死譯的病雖然不亞于曲譯,可是流弊比較的少,因為死譯最多不過令人看不懂,曲譯卻愈看得懂愈糟?!边€說“我私人的意思總以為譯書第一個條件就是要令人看得懂,譯出來而令人看不懂,那不是白費讀者的時力么?曲譯誠然要不得,因為對于原文太不忠實,把精華譯成了糟粕,但是一部書斷斷不會從頭至尾的完全曲譯,一頁上就是發(fā)現(xiàn)幾處曲譯的地方,究竟還有沒有曲譯的地方,并且部分的曲譯即使是錯誤,究竟也還給你一個錯誤,這個錯誤也許真是害人無窮的,而你讀的時候竟還落個爽快?!逼鋵嵤窃谂u魯迅先生的“硬譯”,但魯迅先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說“我的譯作,本不在博讀者的‘爽快’,卻往往給以不舒服,甚而至于使人氣悶,憎惡,憤恨。讀了會‘落個爽快’的東西,自有新月社的人們的譯著在:徐志摩先生的詩,沈從文,凌叔華先生的小說,陳西瀅(即陳源)先生的閑話,梁實秋先生的批評,潘光旦先生的優(yōu)生學(xué),還有白璧德先生的人文主義?!闭f了一大堆,對他們的文章并沒有什么好感。
翻譯當然不能硬譯,需要結(jié)合當時的語境來翻譯,還要結(jié)合外文的語法句法文法來翻譯。魯迅論述道“我但以為文法繁復(fù)的國語,較易于翻譯外國文,語系相近的,也較易于翻譯,而且也是一種工作。荷蘭翻德國,俄國翻波蘭,能說這和并不工作沒有什么區(qū)別么?日本語和歐美很‘不同’,但他們逐漸添加了新句法,比起古文來,更宜于翻譯而不失原來的精悍的語氣,開初自然是須‘找尋句法的線索位置’,很給了一些人不‘愉快’的,但經(jīng)找尋和習(xí)慣,現(xiàn)在已經(jīng)同化,成為己有了。中國的文法,比日本的古文還要不完備,然而也曾有些變遷,例如《史》《漢》不同于《書經(jīng)》,現(xiàn)在的白話文又不同于《史》《漢》;有添造,例如唐譯佛經(jīng),元譯上諭,當時很有些“文法句法詞法”是生造的,一經(jīng)習(xí)用,便不必伸出手指,就懂得了。現(xiàn)在又來了‘外國文’,許多句子,即也須新造,——說得壞點,就是硬造。據(jù)我的經(jīng)驗,這樣譯來,較之化為幾句,更能保存原來的精悍的語氣,但因為有待于新造,所以原先的中國文是有缺點的?!敝袊恼Z言有別于外文,尤其是翻譯一些古典哲學(xué)和文學(xué)著作,一般都會出現(xiàn)很多的誤譯現(xiàn)象。硬譯不可靠,讓人讀者爽快的翻譯更不可靠。嚴復(fù)翻譯《天演論》,提倡信、達、雅,有很多硬譯的成分,也有很多率性而為的東西,都成了誤譯,但在當時的環(huán)境氛圍中,并不影響傳播。林紓翻譯的小說大多都是聽別人口譯過來的,只是了解故事梗概,就匆匆整理成文言文,發(fā)表出去,尤其翻譯的《茶花女遺事》一炮走紅,一時間洛陽紙貴,名聲大噪。其實,他只顧及了達與雅,卻在信的方面沒有深究。此后,雖然林紓與海外才子們合作,翻譯了180余部小說,但總體上是一個水平,并不能成為經(jīng)典的譯本,只能成為他二度創(chuàng)作的譯本,甚至有他隨意想象的成分在里面,也就不能絕對忠實于原著了。
誤譯造成了誤讀,很多人一味盲目信任翻譯人的水平,結(jié)果在讀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一些不合情理之處,甚至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只能借助注釋來讀,卻中了誤譯的毒。而且時代不同,讀不同時代的翻譯著作竟然發(fā)現(xiàn)很多笑料。以前人們翻譯的東西和現(xiàn)在人們翻譯的東西竟然大相徑庭。試讀林紓的《茶花女遺事》和現(xiàn)在人們翻譯的《茶花女》,會看到很多有意思的現(xiàn)象。再看《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的翻譯,僅僅玄奘一個人的翻譯就流傳了上千年,而在這上千年的時間里,各種讀法層出不窮,因為當時翻譯的譯文是沒有標點的,只能由后人來加標點,標點不同,句意也就不同,但原著究竟如何,還得靠懂梵文的學(xué)者去深究,看看當年玄奘翻譯的時候有沒有“硬譯”或“圖了爽快”,有沒有“夾帶私貨”。
從這個角度來看,現(xiàn)在的老百姓不僅絕不可能去讀玄奘和鳩摩羅什,甚至讀孔孟、老莊也得慎思而行,畢竟,古今漢語間也存在著轉(zhuǎn)渡的問題。于是,嚴復(fù)、賀麟、朱光潛等人的翻譯就成了罪不抵功的翻譯,與其誤譯,不如不譯,以免造成謬種流傳的問題?;蛟S,這是一種認真而決絕的態(tài)度。
看看外國人是如何翻譯的,海德格爾翻譯過老子的《道德經(jīng)》,布伯翻譯過莊子的《南華經(jīng)》,叔本華翻譯過印度的《奧義書》,伯格森翻譯過《盧克萊修文集》,同代的利科翻譯過胡塞爾的《純粹現(xiàn)象學(xué)與現(xiàn)象學(xué)哲學(xué)的觀念》第一卷和《第一哲學(xué)》,萊維納翻譯過胡塞爾的《笛卡爾的沉思》,至于雅斯貝斯、韋伯、費羅姆,還有湯因比等人的東方思想研究,更應(yīng)被看作是不著邊際的翻譯,因為他們對古漢語、梵文、日文等東方文字不明奇妙,全需要借助譯文和譯介來做翻譯。那么,本來的意思已經(jīng)在這種翻譯中丟失太多了?;蛘哒f的直白點,丟失了語境或者更換了語境的語言已經(jīng)不是原汁原味的語言了,也會喪失原汁原味語言的指向意義。
禪宗講“不立文字”、“直指人心”,或許已經(jīng)超越了文字的限制,達到精神契合的境界。而對于翻譯來說,人們只能在翻譯的著作中尋找到原作的一鱗半爪,指望沒有誤譯,全部掌握原著的思想似乎已經(jīng)不可能了。但并不能否定翻譯的意義,只是希望譯者能夠?qū)I(yè)一些,能夠最大限度地把握原著的精神和語境,力求準確無誤,而不能只是匆匆翻譯,賺錢為止。
【發(fā)布時間】2022-09-05 【信息來源】管理員 【瀏覽點擊】1532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