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新聞中心常熟翻譯公司他們翻譯了“漢譯名著”!王蔭庭:習四門外語,一生譯俄文著作四百萬言
自1981年開始結輯出版的“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至今已出版約850種。這套叢書在中國學界具有崇高的聲譽,被譽為中國人文社科領域的基本學術建設工程,并已成為世界學術漢譯史上的一座豐碑。這座豐碑的鑄就,傾注著幾代學者和譯者的心血。學術翻譯同樣是一種具有創(chuàng)造性和專業(yè)性的學術活動,專業(yè)和準確的翻譯一直是這套叢書為讀者稱道之處。
譯事甘苦處,譯者寸心知。我們特設此專欄,每輯采訪一位“漢譯名著”的譯者,請他們談談從事學術翻譯的求索和體悟。
和遠在南京的王蔭庭先生通電話聯(lián)系采訪時,87歲的老先生因聽力衰退,在我一字一頓地說明來意后,電話便轉由他老伴接聽。后來,我和王蔭庭先生的交流聯(lián)系主要是通過和王師母的微信。而這次的采訪也是依據(jù)王師母發(fā)來的王先生的書面作答。
“我這輩子學習和研究的重點主要在兩方面:一是普列漢諾夫和馬恩列的著作,特別是他們的哲學著作。二是西方哲學史,主要是17到19世紀這一段,特別是黑格爾哲學。所以我的翻譯工作就集中在這兩方面。”王蔭庭一生中依次學習過英、俄、德、法四種外語,用于翻譯的只有俄文。譯文字數(shù)共有四百多萬字,但最終出版成書的卻只有三百多萬字,其余七八十萬字的譯稿在“文革”中紅衛(wèi)兵抄家時散失,至今不知所蹤。
王蔭庭
1951年,王蔭庭考進北大哲學系,選修了賀麟先生為該系三四年級學生開設的選修課“黑格爾《小邏輯》”。這是賀先生在北大最后一次正式開設的課程,王蔭庭是選修這門課程的唯一一名新生。認識賀先生后,他就常去賀先生家請教有關黑格爾哲學方面的問題。當時王蔭庭和賀麟都在學習俄文,在加快記憶單詞和成語的同時,王蔭庭也選讀了俄文版《馬恩全集》中的一些文章,并嘗試著進行翻譯。據(jù)王蔭庭回憶:有一天,他把自己翻譯的一篇馬克思給查蘇利奇的信譯成的中文,拿去請賀麟先生審閱。賀先生看了就哈哈大笑,因為他把信中的第一句話譯成:“十年來定期發(fā)作的神經(jīng)病妨礙了我,使我不能較早地答復您?!薄榜R克思怎么會有神經(jīng)病呢?”賀先生說,“應該是‘神經(jīng)痛’?!保ㄍ跏a庭注:《馬恩全集》中文第一版,第35卷,第159頁上的譯文是“十年來定期發(fā)作的神經(jīng)痛妨礙了我……”。這里應該把“神經(jīng)痛”改譯成“神經(jīng)疾病”。當時編譯局翻譯《馬恩全集》主要是從俄文翻譯來的。因我手中沒有德文原版書,無從查起,從俄文原文查詞典,此單詞沒有“痛”的意思。只有“病、疾病”的意思。醫(yī)生常常把各種神經(jīng)疾病簡稱神經(jīng)病,在他們理解說“神經(jīng)病”就是神經(jīng)有病。他們不考慮與作為精神病俗稱的神經(jīng)病是同一意義。因此翻譯成“神經(jīng)病”嚴格說來并不錯誤,只是沒有與作為精神病俗稱的神經(jīng)病相區(qū)別開來。而且在《馬恩全集》中的先后一年多的書信中馬克思都沒有講到神經(jīng)痛,只講到失眠癥。“這一年來我一直患著該死的失眠癥。”見《馬恩全集》第34卷第272頁。)他又說,“翻譯一篇文章以后,一定要自己作為讀者,把譯文認真地至少讀一遍。把容易發(fā)現(xiàn)的錯誤改正,同時刪掉一些多余的和可有可無的字、詞?!辟R先生還說,搞翻譯應該和研究相結合。在研究指導下翻譯,在翻譯基礎上研究。這應該作為從事翻譯工作的指導方針之一。遵照賀麟先生的提示,王蔭庭此后就是這樣從事普列漢諾夫研究和翻譯的。
新中國成立初期,全國大力開展思想改造運動,慢慢地極左思潮流行開來。中學時期就接觸馬克思主義思想的王蔭庭,上大學之后決定以后為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做出貢獻。但由于形勢的原因,他改變了想法,大學畢業(yè)后只從事翻譯,不寫文章。1954年冬,所有課程都修完了,王蔭庭開始為以后從事翻譯工作做準備。他買來了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瞿秋白文集》(二),首先讀了其中《論翻譯》《再論翻譯》兩文。他基本同意瞿秋白的翻譯思想:用口語化的白話進行翻譯。隨后根據(jù)瞿秋白所譯的高爾基《海燕》和著名翻譯家劉遼逸翻譯的愛倫堡《保衛(wèi)和平》一書對照原文進行學習。當時,主流媒體正大力宣傳斯大林新著《蘇聯(lián)社會主義經(jīng)濟問題》,王蔭庭翻譯的第一篇文章是前蘇聯(lián)《真理報》上登載的《反對庸俗地理解社會主義基本經(jīng)濟規(guī)律》。此文于1955年11月15日發(fā)表在《光明日報》上。這也是他公開發(fā)表的第一篇譯作。
1956年武漢大學哲學系恢復,王蔭庭從遼寧調進武大哲學系,在資料室任職。當時邏輯學家江天驥得到了幾本蘇聯(lián)新出版的邏輯學論文集。不懂俄文的江天驥,找他幫忙翻譯。王蔭庭翻譯了約二十來萬字,交給了江天驥。后者又從北大宋文堅教授那里得到另一些邏輯學文集譯文共十多萬字,合并后交給湖北出版社?!拔母铩遍_始,出版沒了下文,連譯稿也音信全無。
王蔭庭的第二篇譯作是自前蘇聯(lián)《哲學問題》上翻譯過來的《赫拉克利特哲學中的辯證法和唯物主義》,刊登在1957年第2期《哲學譯叢》上,由苗力田先生校訂。后來,他還從《蘇聯(lián)大百科全書》上選譯了一些條目,如《普列漢諾夫》等。1956年分別由三聯(lián)書店和人民出版社出版。還翻譯了長文《新黑格爾主義》,隨即發(fā)表在《哲學譯叢》上。其后的《費爾巴哈哲學著作選集》兩卷集“俄譯本序言”、《孟德斯鳩選集》“俄譯本序言”等等,譯好后寄給三聯(lián)書店并出版。后來由于出版社之間有分工,三聯(lián)書店將這些譯稿移交給了商務印書館。
1958—1959年,王蔭庭先后翻譯了霍爾巴赫無神論名著《健全的思想》和斯賓諾莎《笛卡爾哲學原理》兩書,譯好后寄給商務。1962年7月,經(jīng)人民出版社總編輯王子野批準,他被接受到人民出版社擔任編外臨時編譯工作,專門翻譯普列漢諾夫反面政論著作,供中央領導同志進行反對赫魯曉夫現(xiàn)代修正主義斗爭參考。后來出版的這類著作,就是所謂的《灰皮書》。在人民社工作的兩年半時間里(1962年7月—1964年底),翻譯普列漢諾夫反面政論工作之余,王蔭庭利用晚上時間先后校訂了《健全的思想》和《笛卡爾哲學原理》兩稿。后來,這兩本書均由商務出版。
當時,王太慶先生住在美術館附近,在人民社工作期間,王蔭庭在翻譯中遇到了困難就去向王先生請教。那時候電話還沒有普及,每一次他都是突然造訪,王太慶先生都會立即把手頭正在做的工作放下,詳細地解答他的問題,從無厭倦之態(tài)。“當然,我提出的問題,他并非都能立即解答。但他總是盡力幫我查閱他手邊的辭典和書籍,或者憑借他的翻譯經(jīng)驗,告訴我可以去查閱哪些書籍。按照他指引的方向查閱資料往往真能解決問題。也許是由于一個人孤獨,每次解答完畢,他總是留下我閑聊,聊的也都是翻譯方面的話題?!?
某次,王太慶先生對王蔭庭說,翻譯時,特別是翻譯西方古典哲學原著時,總有一些詞語或句子沒有見過,或者不懂,或者不能按現(xiàn)成的意思或字典上的解釋來理解。如果沒有相關的知識,就找不到正確的譯文。怎么辦?到哪里去找這些相關的知識?如果稿子等著急用,就必須短時間內找出這些知識。而且即使找到了某種知識,獲得對所譯詞語或句子的一種理解,還必須判斷這種理解是否正確,是否與前后文融洽等等。因此做好翻譯工作,基本前提是中外文好,懂專業(yè)。當然積累廣博的學識和豐富翻譯經(jīng)驗也是重要的。還有一項重要的任務,就是:經(jīng)常自覺地不斷培養(yǎng)快速地找出、補充自己所缺乏而又是完成任務所必需的相關知識的能力。翻譯不僅是一種學問,而且是一門技藝,需要操作經(jīng)驗的積累。
王蔭庭認為,太慶師講的這些經(jīng)驗,應具有更普遍的意義。
1976年,王蔭庭參加了湖南省《辭源》修訂組工作。在修訂組資料室里,他第一次看到了大量的中國古籍可以公開自由取閱。在兩年半工作期間,除參加修訂《辭源》2—4冊工作之外,他還讀了許多文史古籍,如《四庫全書總目》《史記》《三國志》《資治通鑒》、王陽明全集、韓愈等人的文集,以及一些法家著作。雖然都只讀了很少一部分,但他卻從此對中國學問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特別是文史方面,甚至產(chǎn)生改行研究國學的念頭。
1979年,重新回到武大的王蔭庭被安排在陳修齋先生領導的西方哲學史教研室工作,并受到陳修齋的重視、熱情支持和大力提攜。1985年晉升教授。1980年,他在《光明日報》上發(fā)表了《評〈辭海〉“普列漢諾夫”條》和《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論列寧哲學思想的發(fā)展與普列漢諾夫著作的關系》,同年在《哲學研究》第十期發(fā)表《普列漢諾夫對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地理環(huán)境學說的重大貢獻》,等等。這期間,北京出版社來信約他寫一本介紹普列漢諾夫哲學思想的著作。1988年,60多萬字的專著《普列漢諾夫哲學新論》由北京出版社出版,并于次年獲北方十五省市區(qū)優(yōu)秀圖書獎;1992年獲《光明日報》主辦的全國改革開放12年來優(yōu)秀學術著作“光明杯”二等獎;2021年作為原創(chuàng)名著被商務收入“中華當代學術著作輯要”叢書。
1997年1月,王蔭庭收到三聯(lián)書店前總經(jīng)理沈昌文的來信,約他編譯一本《普列漢諾夫讀本》,作為其主編的那套世界名人讀本之一。根據(jù)要求,王蔭庭從《普列漢諾夫哲學著作選集》五卷本中選擇《論一元論歷史觀的發(fā)展問題》《論個人在歷史上的作用問題》《馬克思主義基本問題》等書和文章摘譯了20多萬字。這就是后來2008年中央編譯出版社出版的《普列漢諾夫讀本》。
“我之所以將摘錄的這些文字重新翻譯,主要是因為《普列漢諾夫哲學著作選集》五卷本前三卷中文本出版年代較早,譯文有不少問題。多年來我早有翻譯普列漢諾夫哲學著作的心愿。特別是他最重要的代表作《論一元論歷史觀的發(fā)展》。由于他的所有這些哲學著作都有中譯本,有的譯本還遠不止一種??紤]到翻譯之后難以出版也就將這個心愿放下了,以前我并不知道重要的歷史典籍可以有多種譯本這個慣例,后來知道了,因此就有了2010年我重譯的《論個人在歷史上的作用問題》《論一元論歷史觀的發(fā)展問題》等書。”
2021年,為了獻禮建黨一百周年,商務計劃推出《普列漢諾夫文集》12卷本,其中8卷是王蔭庭翻譯的。另外,這8本還將由商務另出單行本。其中《論一元論歷史觀的發(fā)展問題》《論個人在歷史上的作用問題》已收入漢譯名著,即將收入和很可能收入這個系列的還有《唯物主義史論叢》《無政府主義和社會主義》《工團主義和社會主義》和《跨進二十世紀的時候——舊“火星報”文集》。算下來,王蔭庭的譯作除上述以外,再加上《健全的思想》《給歐仁妮的十二封信》和《笛卡爾哲學原理》,共有7—10本列入漢譯名著。
2019年重?!兜芽栒軐W原理》后,他的雙眼因黃斑變性嚴重惡化,早已看不見書報上的文字,雖然腦子還很清楚靈活,但遺憾的是再也不能從事翻譯等文字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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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布時間】2021-09-13 【信息來源】管理員 【瀏覽點擊】1753次